第189章 返程遇到白毛風
王排長已經解開乾糧包袱,六個凍得梆硬的玉米窩頭滾落在老楊遞過來的搪瓷盆裡,發出沉悶的撞擊聲。
他擺擺手打斷趙連長:老趙,咱們自己人不說這個。我們自己帶了乾糧了,別客氣。
趙連長訕訕的收回手,帶著他們去了一間大一點的地窩子,這間地窩子有土竈,應該就是食堂了。
竈膛裡的火苗竄起來後,不多時,熱汽裹著玉米的甜香在空氣中瀰漫,凍硬的窩頭漸漸變得鬆軟。
顧清如正要把窩頭掰開,忽然聽見角落傳來一聲咽口水的響動。
幾個瘦弱的知青蜷在土竈旁,髒兮兮的棉襖袖口磨得發亮。
見顧清如看過去,他們慌忙低頭。他們面前的粗陶碗裡盛著灰綠色的糊糊,漂著幾片枯黃的菜葉。牧業連以照顧牛馬,放牧為主,平時吃的都要靠連隊供給,吃食上很緊。不像之前他們七連,雖然條件艱苦,每頓都能吃上玉米窩頭。
給他們分了吧,我還不餓。顧清如站起來,將兩個窩窩頭放在竈檯子上,
趙連長急得直擺手:這哪成!你們趕遠路的,路上還得走大半天......
王排長沒說話,把自己的窩頭掰成兩半,大的那塊扔進煮糊糊的鐵鍋:我們來時路上吃過了。
小郭見狀,也默默分出一個來。
四個黃橙橙的玉米窩頭在鐵鍋裡沉浮,老楊用勺子小心地攪碎,稀糊糊瞬間濃稠了起來,泛出些許糧食的香氣。
趙連長擡手抹了把臉,聲音發啞:
「謝謝你們……我也沒辦法,連隊苦啊,二十幾口人沒有吃的,隻能挖些野菜度日。」
地窩子裡氣氛凝重,沒人接話,隻有爐火「噼啪」響了兩聲。
顧清如借口去看看馬吃了沒,起身走出屋子。
寒風卷著雪粒子撲在臉上,她攏了攏棉襖,快步走向馬廄。
小周正抱著一捆乾草喂馬,見她過來,憨厚地笑了笑:
「顧大夫,馬喂著呢,別擔心。」
顧清如上前,從馬鞍袋裡卸下一包玉米面,又解下一包袱凍得硬邦邦的土豆。
「小周,這個你收著,一點糧食。」她壓低聲音,「等我們走了再拿出來,就說是……我和王排長的一點心意。」
小周愣住,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敢接,掂了掂手裡的重量,吸了吸鼻子,最終隻憋出一句:
「……顧大夫,你們路上小心。」
王排長幾口吞下那個剩下的窩頭,仰頭喝完熱水,隨手把搪瓷缸塞進大衣口袋。
他擡頭看向地窩子外面,眉頭擰成疙瘩。
戈壁盡頭的地平線上,烏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殘陽。
他拍掉掌心的碎屑,要變天了,咱們得抓緊時間趕回營部去。
小郭快速吃完,抹了把嘴跑去牽馬,趙連長是老牧民了,他也看出天氣不好,不再過多挽留。
顧清如翻身上馬,騎行一段,回頭望去,牧業連的地窩子在漫天黃沙中漸漸模糊。
趙連長和小周,還有幾個人還站在連隊門口,看到顧清如回頭,沖她拚命擺手。估計是知道她留糧食的事情了。
顧清如覺得心裡苦澀,也隻能盡一點綿薄之力。這裡的生活條件比起七連還要差不少,知青們睡的是鋪著芨芨草的土檯子,喝的是帶著鹼味的苦水。
但是牧業三連也有牧業連的好。
這裡遠離人煙與各種是非,沒有批鬥會,沒有大字報,有的隻是生存本身。
返程時,風愈發尖利。
顧清如把藥箱綁在背上,雙手緊握韁繩。
天色驟暗,馬匹突然焦躁不安,腳步越來越慢。
戈壁灘上的天,說變就變。
前一刻還隻是細碎的雪粒子,轉眼間,狂風便卷著雪沫子呼嘯而來,天地間隻剩下一片混沌的白色。
王排長勒住韁繩,眯起眼睛往前看,能見度已經不足五米,連馬都開始不安地噴著鼻息,蹄子不斷在雪地上刨動。
排長!郭海洋的聲音被風撕得斷斷續續,這風太大了!
不好,要起白毛風了!王排長突然大喊,都跟緊了,千萬別掉隊!
他剛吼完,天地間突然翻湧起渾濁的白色巨浪。
顧清如還沒反應過來,狂風卷著雪粒子已劈頭蓋臉砸來!
周圍能見度瞬間降到不足一米,藥箱背帶勒進肩膀的疼痛都被麻木取代。
顧清如聽見小郭在喊什麼,聲音卻像隔了層毛玻璃。
下馬——!王排長的呼喊被風雪撕碎。
顧清如的棗紅馬突然人立而起,藥箱重重撞在後腰上。
在墜馬的瞬間,她閃身進入空間。
王排長和郭海洋迅速翻身下馬,兩人將腰帶緊緊綁在了一起。
馬匹不安地噴著白氣,蹄子深深陷進雪裡,每走一步都像在對抗無形的巨浪。
「顧知青——!」小郭的喊聲剛出口就被風撕碎。
他們原本想沿路尋找顧清如,可風雪太大,連方向都辨不清。
突然,王排長的栗色馬一聲嘶鳴,前蹄猛地揚起,雪窩裡暗藏的冰棱劃傷了腿,鮮血剛湧出就凍成了紅冰碴子。
「cao!用綁腿布把馬嘴綁起來,不然會引來狼!」王排長撲過去按住馬脖子,小郭解下綁腿布,三兩下纏住馬嘴。
馬疼得渾身發抖,卻因嘴被捆住,隻能從鼻腔裡發出悶悶的嗚咽。
「馬不行了……風雪太大,先找地方躲!」王排長抹了把臉上的冰霜。
王排長在前面領路,他拽緊馬的韁繩,在風雪中勉強辨認方向,不遠處有一道低矮的土坡,勉強能擋風。
郭海洋踉蹌著跟了過來,要不是兩人綁著腰帶,他差點被風雪吹翻在地,
兩人抵禦著寒風,摸索的走到了那處低矮土坡,即使知道顧清如沒有跟上,王排長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。
王排長牽著馬,推著郭海洋,快,挖雪窩子!
風雪中能見度極低,他們倆再暴露在外,有瞬間失溫的風險。
郭海洋立刻去挖,凍僵的手幾乎握不住軍鏟。
王排長沒廢話,奪過鏟子,半跪在雪地裡,一鏟一鏟地刨。
雪沫子撲在臉上,像刀割一樣疼,但他手上的動作沒停,直到挖出一個勉強能容身的淺坑。
進去!他推了郭海洋一把,將馬綁在背風坡的石頭處,自己也緊跟著鑽了進去。


